【叶方】沙县小吃
一到期末就想搞事，全是私心
电子竞技没有爱情(大雾)
大概算是深夜食堂的梗，治愈向(？)小短篇
疯狂尝试敏感词之后放弃挣扎。
——————————————————
在H市的某条马路边，我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沙县小吃。
店面不大，二十多平米见方的饭厅里局促地挤了四张长方饭桌。没有客人的时候，圆形的铁凳就摞起来塞在桌子下面。
但是胜在便宜干净，请来的厨子又着实手艺不错，故而开了这么多年。虽然繁华的时候也不会因为形势大好就乍富，可到了发生什么泡沫危机，餐饮行业不景气的时候，也同样没有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我就这么一直不温不火地守着这个小地方，也算是个稳定的正经营生——毕竟这店一时半会儿也倒闭不了。
这店开久了，熟客也逐渐多了起来。平淡无奇的日子和来来往往的普普通通的人，每天都在名为“一成不变”的催化剂下发生着微妙的反应。
虽然并没有所谓“厌倦”的情绪，我却也逐渐地不满足于朝九晚十的开闭店时间了。
我决定把闭店时间延后到深夜两点。
反正我孤家寡人一个，没老婆没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到点儿还是让大厨正常下班回家，之后的夜宵菜单由我来决定——毕竟在请不起厨师的那段时间，我都是亲自操刀上阵的。
虽然做出来的吃食，卖相远不如正经厨师做出来的，但最起码味道不差，而且还被客人夸过“很有家的味道”。夏日限定的烧烤摊也是颇受附近住户的喜爱。
从晚上十点到深夜两点的这四个小时，对我来说，大概是每天的人生中最有趣的部分。
有被老板压榨到深夜的上班族，晚饭都没顾上吃，西装革履额头上冒着虚汗，捂着胃走进店里：“老板，有没有云吞面，来一碗”。风卷残云般喝完后，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一边感慨“还好你家店还开着，这虾真鲜！老板你一定要开下去啊，下次加班还来……”
也有深夜跑出来复习的学生仔，点一碗小米粥一碟海带丝，要么是在开着电脑查什么东西，要么是拿着厚厚的一本PPT边划边背，总之在店里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在这学习反而觉得很安心……”，学饿了还会喊：“老板，煮好的茶叶蛋还有伐啦，来一个，看书看得好饿！”
形形色色的人，卸下白日里的包袱，坐在店里轻松地享受这夜宵时间。
我只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
不过也有完全没客人来的时候，那我就索性从柜台下面搬出笔记本电脑，坐在饭桌上打游戏。没有外接键盘，用的是二三十块的无线鼠标，老机器性能不好，开个游戏几乎能一帧一帧地卡。店里的WiFi倒是挺给力，几乎不掉线。所以总的来说，时下流行的网游之类也还算能玩。
大概是在很久之前了，某个冬天的夜晚。
对北方人来说，南方的冬季最是难熬。
和北方直白而富有攻击性的北风不同，南方的风是夹着厚厚一层水汽的，阴冷潮湿。其实温度并不低，阳光好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一些漂亮小姑娘光着腿穿过膝靴。
可能是真的不冷吧……反正我看着都会觉得冷。
那天，白日里刚下过雪，所以我记得很清楚。小小的雪花片在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差不多融化殆尽了，地上并没有灰白色的积雪，而净是一些惹人厌烦的泥泞。
玻璃门关着，门轴那里的缝隙也用宽胶带贴过了。我缩在电暖气所在的那个角落里，手上带着露出五指的薄毛线手套，怀里抱着热水袋，两手并用地打游戏。
这种天气，基本上没有人会大半夜跑出来吃什么沙县小吃。
不过常理也有被推翻的时候，小概率事件发生的时候它的条件概率在发生的那一刻基本上可以说是等于一的。断章取义地套用一句福尔摩斯先生说过的名句：“无论多么不可思议，它也是事实。”
何况小弟跑腿给大家带盒饭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一点值得人们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
于是乎，我正打竞技输得一塌糊涂，心态爆炸的时候，一个穿着羽绒服的小伙子推门进来了。
没系围巾没戴帽子手套，就连外套的拉链都没有拉，估计是对面网吧打工的小伙子，进来就喊：“老板，麻烦炒几个菜打包。那啥，不要芹菜，麻烦稍微快一点。”说完就掏出两百块放在桌子上，又大大咧咧地走到电暖气旁取暖。
听口音倒像有点是个北方人。
“要什么菜啊？有些菜你想要芹菜我还不给你放呢！大冬天的，芹菜多贵啊！”
“随便吧。”对方似乎对我电脑上开着的游戏很感兴趣，手伸进裤兜里掏了掏，似乎是想到什么，又把要掏出来的东西放了回去。
“随便？没这菜。”我也是输得失了智，语气非常不善，“何况你要是点个豆腐干儿炒芹菜我也不能不放芹菜啊。”
顿了顿，我还是加了一句：“想抽烟就抽吧，店里不禁烟。”
对方这才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我撇了眼牌子，居然还是高档货。
“那啥，要不你给炒个鱼香肉丝吧。鱼香肉丝盖饭。”这位客人倒是出乎意料地好脾气，不仅没和我吵，反而认真地看了看价目表然后报了这么个菜名。
“哦，还有，你这个玩的是荣耀吧？我能看看吗？”话说得很客气，人却已经不客气地坐在笔记本前了。
“闲着的时候随便玩玩，不是什么好号，设备也不好，不过想玩就玩呗。”我招呼完客人便到后厨去炒鱼香肉丝了。
其实材料都是现成的，下锅一翻就好了。
等我把菜和饭打包装好，提着塑料袋从后厨钻出来，正赶上笔记本屏幕上跳出“荣耀”二字。
“我靠哥们儿可以啊……三份鱼香肉丝盖饭，一共四十五，钱你拿好。”
“好，谢谢”，他也没多说什么，穿好羽绒服拎起餐盒就出门了。
我回到游戏一看，好么，真是不得了，炒个鱼香肉丝的功夫，居然拿这么套破设备，和一个糟糕的装备都没搭好的角色，在竞技里连赢了三场。
这小子不会是因为沉迷游戏不好好工作，才被老板使唤卖盒饭的吧？……难怪刚才会觉得他心情不太好。
更多的事情，是那之后不久才知道的。
【这里因为敏感词少了一小段，补图】
那个扎着马尾咋咋呼呼的网吧老板娘，看着似乎是一副爆脾气，其实心软得不行——虽然整理起生意来，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可在我这个中年大叔眼里，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小姑娘。
叶秋宣布退役的那天晚上，这位小姑娘大半夜地跑进店来，长羽绒服下面露出粉色的毛绒睡裤。她眼圈有点红，大概是哭过，刚一进屋就问：“老板，冰镇的啤酒有没有。”
“不好意思啊……今天的啤酒卖完了，明天早上补货，现在只有温的绍兴黄酒。”
“好。”回答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似乎是想和谁倾诉一样，在我把黄酒倒进温酒的器具里的时候，她突然说：“老板，你知道吗，叶秋宣布退役了。”
“嗯，我知道，对此我深表遗憾”，说着把温着的酒壶端过去，又拿了两个小酒盅，“这酒算我请的吧。不介意一起坐坐吧？”
她点点头：“老板也是嘉世粉吗？”
“也说不上粉，冠军队嘛，总归是知道一点的。”
她捏着小酒盅满眼迷惑：“你说……他怎么说退就退了呢？明明正值当打……”
“对了，老板我跟你讲啊，前几天来你这里打包鱼香肉丝盖饭的那个小伙子，他还说自己就是叶秋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确实玩得不错，不过那可是叶秋大神啊！怎么会跑到我这个小网吧里来当网管……”
“啊？老板你说是不是啊？老板你摇什么头啊……”
“没什么”，我举起小小的瓷杯向她致意，略带甜味的温酒划过喉咙一路暖到胃里，“生活中可没有什么绝对不会发生的事情。也许还真是……谁知道呢……”
“对了，这么一说我可想起来了，前两天那个鱼香肉丝啊，辣椒放太多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谢谢你的黄酒。”她端起酒盅很豪气地向我致谢，然后一饮而尽，“那我先回去了，老板你辛苦了！”
“真是的！又没说再也不玩荣耀了……难过什么！唉，只是不甘心啊……”，剩下的话语随着玻璃门的“吱呀”一声，飘散进寒风中，再也听不真切。
再后来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网吧打工的那个叫叶修的小伙子，竟然真的是嘉世的叶秋。而且他就这么在兴欣网吧里稳定了下来，甚至好像还打算自己组一个战队杀回职业赛场。
可能是肩上的担子比较重，又或者是招兵买马忙碌了起来，也不怎么来店里吃夜宵了。
不过日复一日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人也好时间也好，皆是迎来送往，皆是匆匆过客。说到底，人应该是孤独的——孤独地出生，孤独地离世。
可要是运气好，也许能遇到一个合拍的人一起走过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毕竟，如果能不孤独的话，谁想要一直孤独下去？就算是打游戏，都还需要队友的支援与配合呢。
所以当原呼啸战队的副队长方锐出现在我这家小小的店面里时，我既感到惊讶，又隐约觉得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怎么说也是全明星选手，是那二十四分之一人，看到脸还是能认出来的。
何况叶修带领的兴欣战队，目前来说，至少在网游里，已经闹翻了天。方锐选择兴欣，其实也不能算是失了智。
两个人大概是刚结束训练，有说有笑地推开了店门，方锐看着我，语气可以说是相当地自然熟了：“诶呦，我们这是，打扰老板玩游戏了啊，烧烤和啤酒有伐？”
“有的有的，啤酒要常温的还是冰的？”我急忙合起笔记本。
“夏天嘛，当然是要常温的。”叶修一脸温柔，笑得眉眼弯弯。
“喔，你们先坐。”
方锐坐在叶修对面：“老哥，把你阴险的笑容收一收，又打哪家公会的坏主意呢？夏天都不用空调，看看你就凉快了。”
“诶，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什么叫阴险、什么叫坏主意啊？大家正经生意人，和气生财嘛，对吧老板。”叶修的笑容依然纹丝不动地挂在脸上。
“话说没想到方锐大大这么喜欢我，为了看我，连夏天的空调都能不要。”叶修说完还轻轻“啧”了一声。
“诶呦你这脸皮厚得啊……”方锐一脸遗憾地摇头叹气，“可惜了，长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想夸我帅完全可以直白一点，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叶修看到端上来的一盘烧烤和两瓶常温哈啤，顿了顿，又向我说：“老板，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烦把啤酒换成冰镇汽水？就那种绿玻璃瓶的汽水。”
转头又训起了方锐：“小年轻喝什么啤酒，安静地喝点汽水不好吗？你的路还长着呢！”
我把汽水和吸管放在他们桌上，回去继续打游戏。掀开笔记本，屏幕上果然显示着“您已被移出小队”。毕竟是我挂机在先，这种事情无所谓了。
也许是旁观者清，两个人之间的斗嘴，在我听来却如同情侣之间的小打小闹——说到底，还是关心对方，在乎对方——可又因为某些奇怪的坚持和自尊，就是不肯好好把话说明白。
方锐难得地沉默了下来，手里捏着吸管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就听到他说：
“嗯……这次要是能拿个冠军，那我的职业生涯也算是不亏血赚了。”
叶修笑笑：“什么叫要是能啊，那是必须的啊！方锐大大都来了，我们还怕谁！”
两人端起汽水，瓶身上的水珠划过手背再滑落到桌面。我听到他们说：
“为了胜利，干杯！”
年轻真好。
再后来的故事，就像大家知晓的那样，叶修带领着一群新人在挑战赛里横冲直撞，最后竟然打爆轮回战队，真的拿到了冠军。
再然后，叶修宣布退役，加入国家队。
方锐也被选入了国家队。
那两个人啊，合得很。不仅是打比赛时的配合，而是更深层面上的相合。能够一起出战世界级的比赛可真好。虽然最终还是败给了外国选手……毕竟是第一次出国嘛。
又看了几年比赛，方锐的猥琐流技术越发地炉火纯青，再加上有些小年轻偶像包袱太重，不肯走猥琐流，故而方锐这个猥琐流大神的称号一直保持到了他退役。
等到方锐宣布退役，我认识的老选手几乎已经走了个差不多。兴欣也加入了不少新人，偶尔会在深夜跑来喝碗粥。
我的老伙计——那台旧型号的联系笔记本终于也走到了它使用年限的尽头，我也终于不玩游戏了。
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足够让青涩的小伙子成长为更加稳重的中年人。
我原以为，从国家队回来的叶修直接留在了家乡，不住H市了。
但巧合总是不期而至。
又是个下过雪的冬夜，我缩在电暖气旁边琢磨着没有客人来的话，干脆早一点关门回家。
就看到那个人推开门走进来，一看到我，就露出了颇为诧异的神色：“老板还在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这店是小了点，还不至于倒闭吧。”
仔细想想，以这人的年龄来说，还叫他“这孩子”是有点过分了——不过从我的年龄上来说，喊这样一句也不算过分。
叶修倒是没有中年发福，岁月几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刀劈斧砍般的痕迹。一件厚呢子大衣下面露出两条深灰色睡裤的裤管，甚至还光着脚踩着一双棉拖鞋。
好像又回到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雪夜。他推开门，语气温和有礼：“老板，麻烦炒几个菜打包。”
“不过你竟然还记得我，我很高兴。你们国家队当年，打得不错，你们真的是非常优秀的一批选手。”很多年前就想说的话，终究还是有了说出来的机会。
“都是过去啦”，他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当初还总是大半夜地跑到老板这里吃烧烤，给老板添了不少麻烦，当然记得。”
说着说着，可能是终于感受到了南方冬夜的寒气，还往电暖气这边蹭了蹭。
“怎么？赌气从家里跑出来了？你也算是中年人了吧？怎么还跟小年轻似的沉不住气？”
“唉”，他苦笑了一声，眉眼里却尽是温柔，“还不是我惹他生气了，怪我怪我，这不是出来买个宵夜给他陪罪嘛。”
“那也不至于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你先在电暖气旁边暖一会儿”，我笑了笑，“卖剩的蛋黄鲜肉粽可以吗？可以的话我就去热两个来。”
话音刚落，就见另一位穿着睡衣的中年人跑了进来——这位倒是好一些，起码换了鞋才出门的，手里还抓了一条围巾。
“小方还是老样子没有变啊……”，我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嗯”，他点点头，转头就开始训他家那位不理智的爱人，“你丫有病吧！大半夜袜子都不穿就跑出来？到底是谁委屈啊！我跟你讲我这次真的生气了。你还当自己是十七八的小年轻？大冬天的露个脚踝也无所谓？病了不还是我照顾你！”
方锐虽然语气凶巴巴地，手上却没停，他弯腰把抓着的薄绒围巾系在叶修脖颈间。
叶修难得没开嘲讽语气：“哟，方锐大大急了都会说B市方言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方锐气急反笑：“你就贫吧你，除了我谁要你！”
叶修笑笑：“诶诶诶，你这话就不对了吧，哥当年那也是粉丝百万，爱慕者无数的。”
“行行行你厉害，爱谁谁吧，我回家玩游戏去了”，方锐扭头就要走。
叶修急忙拿下放在电暖旁烤着的棉拖鞋提好，看我刚好提着两个粽子出来，便接过粽子又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谢谢老板了。”
说罢就急匆匆地追了上去。
我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下，两个人在昏黄的光线里拥抱，冬夜的街道上除了他们俩，再没有旁的人。
我看到叶修把手里的粽子拎到方锐面前，两个人相视而笑。
我看到他们牵着手，同款的呢子大衣，系好的围巾被解开然后再度围在了两人的颈间。显得他们是那么亲密无间。
曾经的辉煌与荣耀，终究被时间的车轮碾过。那耀眼的痕迹却留得浓墨重彩。
生活总还是要继续，对荣耀的喜欢却没有发生哪怕一毫厘的改变。
依然觉得，真好啊……哪怕他们已经不再年轻。
——————————————————
平平淡淡才是真。jpg
